游戏设计终极问题的半个答案-赛季

  这篇文章本来打算仍旧延续“游戏设计左道”这个主题，但和群友讨论后，觉得关于这一个问题，“左道”实在是配不上它，斗胆用“终极问题”来形容，博博眼球，希望能有更多的探讨交流。

  入行这些年，认知在不断提升。最早做实验性游戏时，只关注核心玩法的创新和独一无二。到做独游时，开始明白“创意廉价，实现宝贵”，开始追求能撑起完整游戏的创新。再到自己创业，追求“好玩又赚钱”。再到游戏上线运营后，认知再次提升，开始追求“长线的好玩又赚钱”。

  最近两年，最多提到的词之一，就是“长线”，也是一直思考一直围绕的核心。长线的可玩，不仅是一个更难的追求，更有意思的挑战，也是更符合市场要求的，在平台的算法压迫下，不长线，就是在为平台打工。所以目前仅对我来说，只有一个问题可以称得上终极问题，那就是：如何用有限的资源，通过设计，创造无限的可玩性。

  但真正的无限是不可能的，是理想但不是当前的目标，下面这个更接地气的版本才是我们的追求目标：

  用有限的资源，通过设计，创造一份内容并对其拓展维护，拓展速度远快过玩家的消耗速度，且代价远小于玩家为其支付的价值。

  虽然是终极问题，但这样的一个问题是有解的，而且已经有很多游戏给出了优秀的答卷，但这些解都称不上是完美的答案，下面是一些解法思路，大体能分为两个大方向：

  上面只是一些不严谨的分类和举例，或有重叠交叉，实际游戏中，往往是对上述思路的组合利用，例如重置加上概率加上UGC，就是暗黑类，数值无限成长加PVP对抗，能够说是官斗类的思路。专家创造内容和玩家创造内容也经常进行结合，但是，这两个方向各有一个明显的陷阱：

  专家创造内容，是高效地创造有效内容，内容量不等于有效内容，拿最经典的数值无限成长思路举例，且看下图：

  这是经典的木棒小龙虾梗，一些游戏粗暴地直接应用，饱受诟病。但这样的解决方法本身，其实挺优雅，用一份低成本的数值规划，可以换来巨量的内容，问题还是出在，这巨量的内容，不等于有效内容。

  因为它太容易被模式识别了。之前的文章提过，人类的大脑十分难搞，持续不断的新刺激才能让人不觉得厌倦，人类又是一种高效模式识别机器，非常善于找规律来降低认知负担，因此，一旦让玩家感受到规律，就会快速归于重复内容，感到无聊。上述所有专家创造内容的思路，都会面临这个陷阱。解决办法也很明确，只有产生体验质变的内容，才能算真正的有效内容。

  最常见的陷阱就是将PGC当做UGC，我认为，像蛋仔元梦roblox等所有编辑器类游戏，只要玩家游玩过程和编辑过程分离的，普通玩家不能无意识创造有效内容的，本质都偏PGC。

  而PGC，不是说不能作为长线的解法，但要成立，背后隐藏的前提就多了，需要前期大量的投入积累，DAU往往也有要求，持续运营投入更是重中之重，甚至对平台的品牌也有要求，绝对是个投入的大陷阱。关于创造的话题，后文另有探讨，暂不赘述。

  那真正完美的长线解法是什么？没有最完美，只有最适合，对不同团队肯定是不同的，关键是寻找自己最喜欢，擅长，认可的解。当然只说这个就是正确的废话了，说一下我目前浅薄的思考得出的，适合我们的解，仅供参考：

  利用不可控要素随机和涌现，机制上提供足够的创造空间，以低门槛的可玩编辑器作为战前，战中为多人对抗/合作，包含数值成长空间，最后利用赛季组合拳来进行长线内容的释放。

  这也是我们现在新作设计围绕的核心，简而言之，关键词就是，随机，涌现，可玩编辑器，多人混战，带数值养成，赛季组合拳，其中每个关键词都值得写一篇专门的文章，涌现的已经写了，可查看游戏与复杂系统的一些思考，其他的留到以后，本篇先来分析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——赛季。

  赛季制最早来自体育赛事，最大的目的是重置积分榜单，大家重新争夺冠军，这也很好理解，不然名次固化了，还有啥看头。很自然的，最早一些公平竞技的体育类游戏例如FIFA也引入了赛季制，至于其他公平竞技游戏例如moba等，引入赛季更是顺理成章。

  而后续暗黑2引入赛季制，开始在有养成体验的RPG中进行赛季的重置和新内容的迭代，才算是赛季制的突破，赛季制的作用逐渐复合，对长线运营的威力也逐渐显现。

  再后来，mmo例如wow的赛季服，逆水寒老兵服等等，还有SLG率土等，都开始引入赛季，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效。到这一步，赛季已不再局限于最初单纯的概念和作用，可以称其为赛季组合拳。

  赛季制的核心是重置，其本质是一种高效释放新内容的方式，同样的新内容，打包卖个DLC，做个资料片更新，是非常粗放低效的方式，尤其不适合长线运营游戏，那么赛季组合拳有啥好处呢？

  利用重置，更合理地复用原有内容，让原有内容和新内容产生化学反应，用尽量少的新内容，产生尽量多的新体验

  利用赛季更迭，配合退环境，降低游戏整体复杂度，解决内容扩张后的门槛问题以及强度膨胀问题

  利用赛季更迭和重置，可以大胆试验一些新机制，调整平衡性，去芜存菁，好的机制可以永久化。

  以赛季为阶段节点，更适合大版本整合营销等方式吸引玩家回流，对发行侧有利

  赛季这么多好处，那还不赶紧做，但别急，赛季制要做好不容易，至少要搞明白下面四个大问题：

  简单来说，就是怎么重置，怎么保留，怎么设计核心，怎么基于核心迭代。重置是赛季的核心，也非常容易想到，通常没有玩家愿意轻易重置自己的东西，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损失。因此，不管重置的规则有多优雅，都会付出代价，例如付费动力下降，沉没成本下降等等，但好的重置设计，能够大幅度的降低这些负面代价，甚至在别的方面找补回来。接下来会一一给出我的思考，仅供参考。

  首先，玩家其实有天然的重置需求的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经历过，骑砍，老滚，MC等游戏通关后，打一波mod再来N遍的经历，这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一种另类的赛季。

  当玩家在游戏中达成终极目标时，例如一统天下，成为最强，“毕业”之后，当攀上欲望高峰后，自然会滑向无聊低谷，这时候，玩家反而主动想要重置，但重置之后愿意再来一遍的核心，还是新体验。

  其实上述几点界限没有那么分明，互相交织，互相关联，只是侧重点不同。在赛季制中其实同理，想要让玩家有更高的重置欲望，公式也就是=适配重置的新内容+解决遗憾+挑战自我+目标变化

  重置后的目标是玩家每次重置后游玩的动力源，适合赛季重置的目标一定是服务于产生新体验，值得重复追求的。

  那么怎么设计能符合上述的要求呢，前文提到赛季组合拳里的其中一部分，排行榜就是绝佳例子。排行榜就是一种非常契合赛季重置的目标设计，它本质是以人与人间的比较为动力，可拿来度量不同玩家任意维度的优劣上下，通用性极强，上述四个要求的前三个，排行榜都能很好地做到。更重要的是，排行榜很适合重置，大家都重置，只要我比别人重置的少，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赚，极端点说，除了第一名都是赚。这是排行榜和赛季产生化学反应的底层原理。

  排行榜既可当作目标本身，也能成为其他目标的催化剂，例如，本身是一个全收集的目标，加入一个全收集速度排行榜，一下让全收集体验骤变（好坏不一定）。

  排行榜要多和细，不同榜单对应不同玩法的玩家，不同分层的玩家，例如赛季可以推出一条通用临时养成线，用适合重置的概念来包装，专门给冲榜玩家来玩；也可以有各种结合游戏内模块的细分榜单，考验特定类型玩家；更进一步，参考官斗类游戏，冲榜选择本身能作为可玩策略的一部分。

  还可以配合榜单的周期性，设置嵌套的子赛季，迷你赛季，给玩家始终有玩的追求。解决不同玩家赛季进度不同导致的赛季长草期问题。

  目前暗黑类的赛季设计，对于这方面是比较粗暴的，暗黑三就没有保留，暗黑四简单保留了莉莉丝祭坛和部分地图声望，只是省了一些大世界重复跑图的时间罢了。

  其实，赛季间可完全适当地保留一些带战斗力相关的可继承元素，控制好上限，是不可能影响赛季重置的核心优势的。原因如下：

  继承保留只控制在相邻的两个赛季，多个赛季无法叠加即可，老玩家的优势是不可避免的（技巧，经验），给与新玩家追赶的隐形优势即可，本身我们该追求的是可追赶，而不是完全抹平差距。

  精细设计的保留，可以大幅度优化上赛季老玩家的追求动力和游玩体验，更重要的是，本赛季玩家相对下个赛季，也是老玩家，也有一样的好处。

  在战斗力相关赛季保留设计上，逆水寒等mmo的规则稍微精细一些，但也比较传统。可以先看看逆水寒赛年的重置规则：

  总体来说，还停留在“珍贵保留，便宜重置”，“降低上赛季老玩家损失感受”，我认为赛季保留不应该只满足这些基础要求，而是应该塑造一个整体氛围“老赛季的任何努力，都可能会在后续赛季有用”。具体如下：

  对于玩家积攒的各类资源，可以保留一部分到新赛季，但有上限，不同珍贵程度的上限不同，超过上限的部分，可通过某个中间资源进行统一的转换，这样做才能够将不同模块的积累资源转换为统一的资源。

  设计一个永久的统一消耗出口，例如消耗赛季积分的商店，商店里主力卖战斗力无关的稀缺道具，以及老玩家在意新玩家不在意的东西，例如新赛季针对老机制的特定提升道具。

  设计永久的或临时的资源转换渠道，一方面方便玩家针对不一样资源的保留上限做调整，另一方面资源转换渠道做成有损的，本身属于隐形的回收资源。

  某些特别珍贵的养成结果，可以用代价递增的方法，让玩家自己依据情况保留。

  筛选值得永久化的机制，专门做转换成新赛季机制的手段，或者设计第二点所说的特定提升道具，这点有个细节，能选择部分更久之前的赛季的机制，来塑造任何机制都可能会用上的氛围。举个例子，过去赛季的某个装备，新赛季能转换为一件独特装备（这里可以让老玩家更赚，例如旧装备100级，新装备直接转成120级），比新玩家提前拿到。

  可以设计一个或多个独立的永久模式，该模式能够正常的使用经筛选的大部分历史机制，这些模式主要做验证场景，而不是做产出场景。

  怎么设计一个能发挥赛季优势的核心玩法？鸡生蛋还是蛋生鸡，是应该设计一个适合赛季制的玩法，还是为一个玩法找合适的新内容释放方式？都不对，两者都服务于一个共同目标，长线，本来适合长线更新内容的核心玩法才是真正适合赛季制，两者互为表里，完全不冲突。因此，真正的问题是，怎么样的核心机制配合赛季制，能够最大化长线的效果？

  答案其实就在之前的终极问题答案之中：利用不可控要素随机和涌现，机制上提供足够的创造空间，以低门槛的可玩编辑器作为战前，战中为多人对抗/合作，包含数值成长空间，最后利用赛季组合拳来进行长线内容的释放。

  如果浓缩成一个词，就是围绕创造，专家创造基础环境，引导玩家进行无意识的创造有意义的内容。

  对绝大多数人来说，创造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，人人都有创造欲望，并且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微小的创造。但一旦涉及到主动的，高质量的创造要求，就会抵抗，因为代表着高脑力消耗。所以无意识的创造才是大多数玩家乐意接受的，有意识的创造，基本都会变成专家创造内容。

  所有的创造都服务于一个目标，即使是“随意创造满足自身的创造欲”本身，也是一种目标，从创造的结果中获得精神满足，更多情况，创造的目标的都非常明确，作为创造的动力，例如满足幻想，追求秩序美感（好看，整齐），追求更高的功能性（战斗优势）等等。这些目标都可以，但不能是“为别的玩家创造有意义的内容”这一点，因玩家的目标一旦定成这个，需要的创造门槛就会接近设计师，一定低不了。

  让创造和成长结合（加点），创造和策略乐趣结合（模拟经营类，coc），前面的本质都是创造和选择结合，无数个不同的选择也能塑造出独一无二的结果，也是一种创造（其实都是引导创造），更有甚者，被动的做出选择，也算一种最轻量的创造（随机和涌现）。

  这里要注意一个问题，就是有意义的创造，创造和穷举探索随机碰运气间，是有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分界线的。或者说有几个要求：

  足够大的选择空间，三选一谈不上创造，207万里面选个几十万个点（2k屏幕上画画），就变成创造了。

  或者足够深的选择路径，一个三选一，和N个三选一相比，后者其实也是有足够大的选择空间。

  独一无二，个人烙印，前面的选择空间都是服务于这一点，只有足够大的空间，才能避开其他人的选择，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路，才算创造。

  可重复，能有意识地选择出同样的或接近的路，代表选出这条路有一定依据，而不是随机。

  以暗黑类游戏举例，暗黑类游戏的本质是什么，刷刷刷是表面，build是内核，真正的本质是可玩编辑器。

  所有装备，词条，宝石，天赋等等系统，综合组成一个编辑器，玩家用这个编辑器创造自己的build，build相当于编辑器的一些目标成品，每个好的build，应代表一种独特且有趣的体验。

  而随机掉落刷刷刷，只是获得编辑器砖块的一种较为巧妙的手段而已，是在玩家追求编辑器完整道路上的有趣障碍，且同时巧妙的作为编辑器编辑过程中的验证场景。

  类比沙盒建造类游戏，装备为地基，词条做为砖块，宝石就是家具等等，以此来搭建其一座房屋，但相比暗黑类，建造过程无法及时的进行验证反馈。

  玩家打出某个特殊装备，其实等同于一次低门槛的创造，虽然装备玩家个人色彩更弱，但门槛远远低于常规创造，也因此，暗黑类可以重置装备（永久服基本能忽略）。

  退环境是和赛季非常相关的一个设计，类似炉石，万智牌等集换式卡牌，退环境最简单粗暴，这里提出一个主动退环境的方案：

  每期推出锁定有加成的卡牌，锁定后全体加属性，刺激玩家主动去锁定，磨平其单卡优势。

  可以包装成派遣，派遣出去的英雄不能上阵，但会持续产生收益，派遣时间，派遣奖励各有不同，用于灵活控制退环境的期望。

  更进一步，能加入永久退环境，用于有明显上位替代的卡牌，锁定后不能解锁或者花费较高代价才能解锁，但会获得更高额的一次性奖励和持续奖励。

  用包装让玩家的重置，可以收获游戏外的无形资源，例如道德满足感。例如创造一个共情的环境，惹人怜惜的对象，情感连接，让玩家充分释放利他的天性，收获道德满足感。

  例如轮回世界，玩家也可以选择耗费资源拯救上一个世界的人，带到下个世界开始下一个轮回，这些人会对玩家有一定帮助等等。

  赛季解锁新的永久养成线，或者解锁新的养成上限，该养成是永久有效的，但耗费的资源有部分只来自于赛季产出。

  多条养成线分阶段解锁，每个赛季解锁一部分上限，让后来的玩家也可以追上，只是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。N条线不断前进，每个赛季只用其中1条线，将后来者和前面玩家的进度抹平。

  再大胆点，这N条线不一定是养成线，可以是新内容线等等，只要是玩家愿意付出代价追求即可

  开玩笑的，和品类无关，可以看上面的核心设计的基本要求，和游戏的已有机制，是否匹配来判断。整体上来说，PVP不带养成，最好设计，PVE带养成其次，PVP带养成最难。但是从能发挥出赛季制的上限来说，相反。

  篇幅有限，很多没有来得及细讲，就留到后面的文章吧，不成熟的思考，希望对大家起到一定的帮助，多多交流。对了，最近我们在寻找优秀的策划伙伴一起同行，若是看完文章，觉得有所亮点的话，欢迎联系我自荐推荐~